或许男人和女人之间,本就不过如此。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欢喜阁的花魁是个极其美艳的女人,是悠悠江水边的绝色,让无数文人才子所痴求。
传闻这位花魁年少成名,文采极佳,琴棋诗画无一不通,在露云城里没有哪家秦楼有这样十全十美的美人,是以为求花魁而一掷千金的人,从不会少。
可惜那花魁自视甚高,才情不高者,不见;面容有瑕者,不见;言语粗鄙者,不见;家有妻室者,不见;未掷千金者,不见.....林林总总,活像选夫似的。
但美人提的小小要求自然是要满足的。
至于那些人当真当假,就当欲拒还迎的小把戏罢了。
男人为了美人,总是颇有耐心。
更何况是那种艳名远播的佳人呢?
可惜啊,他们从不知道这位美人是心有所属才这般抵抗,而她的反抗到头来也不过被当做闺房情趣罢了。
花魁,是秦楼的门面,在生活吃食上她们从不会被苛待,甚至比绝大多数官家女子过的还好。
穿的是上好的绫罗绸缎,戴的是匠人打造的钗环头面,吃的也是每日运来的新鲜蔬果。
总有人会为了博美人一笑而带来世间少有之物献给她们。
珠宝,纱裙,钗环,脂粉…都是顶好的,女人们所喜爱的。
与其说美人的力量无穷,不如说是人的欲望无穷。
但再光鲜亮丽的地方,背后也会有最污秽,最肮脏之处。
欢喜阁的后院厨间,最好的厨子们在为最好的客人准备最好的吃食,所有人忙忙碌碌的,时而有一两句污言秽语。
那些厨子都是男人,而男人却在秦楼楚馆忙生计。
这些男人做着美味佳肴,嘴上聊的东西却如同地上的污泥般,肮脏,龌龊。
“做了这些菜也不晓得到最后入了哪个口。”
这话一出,别的厨子呵呵呵笑了,还有人接腔道:“除了上面,不就只有下面了吗?嘿嘿嘿”。
那些厨子时常开腔惯了,毫不避讳,可新来的少年学徒却听的满脸通红。
“阿温!叫你洗菜怎么那么慢?磨磨唧唧啥呢?莫不是看院前那些娘子快活样子思春了不成?呵呵哈哈哈!”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这些男人绝大多数家里没有婆娘,有时实在心痒也会花点小钱找下等妓子解解馋,指不定吃的菜还是自个儿同僚炒的呢。
一个灰头土脸骨瘦如柴的女娃娃踩着略微沉重的步子将身后的一麻袋土豆托了进来,对这些人的话恍若未闻,她早己习惯,将洗好的土豆放在一处,又出门继续去洗别的菜了。
这个女娃娃就是那些厨子口中的阿温。
六岁的阿温很瘦,面色蜡黄,穿着灰扑扑还有漏洞的粗麻衣裳,在院子里奋力打水洗菜,井水冰凉,洗的手麻木,还长了冻疮,红肿不堪,有些地方还溃烂了,露出皮肉下的红白血水。
她在欢喜阁待了两年,因为年龄太小,被妈妈指派在后厨帮工,别无所长。
前院的姑娘不用干这么重的活,还有人伺候,吃得好穿的好,不用大冬天洗菜还能在暖屋里睡觉。
但即便如此,阿温也从不羡慕,因为她知道这些是用什么换来的。
她这些年长在勾栏瓦舍里,理当对这些看的开,可是她就是看不开,她觉得身子这样被糟蹋,实在是……恶心极了。
所以就算每天泡冷水,每天吃不饱穿不暖她也从不羡慕,她就想这样一首下去,挺好的,她也不觉得苦。
欢喜阁的花魁叫楚柔,人如其名,弱柳扶风却实在貌美,可外人不知道,她还有个儿子,名唤楚衡。
至于是和谁生的,传闻里讲是一个高门世家子,楚柔对那公子深情似海,对他一心一意,给他生了孩子,还在痴痴等那世家公子来接她。
欢喜阁的那些姑娘们明面上不说,暗地里都在嘲讽她痴心妄想。
那些官宦世家子弟怎么看得上她们这些千人枕万人尝的妓子,又何谈接到家中去为妻为妾。
确是痴心妄想。
可惜楚柔就是不认命,她偏执的觉得那人肯定会来接她的,他们曾经同床共榻,夜夜在耳边说尽甜蜜的情话,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她不信那人都忘记了。
阿温曾经见过楚柔,她觉得那是她生平见过最美丽的女人,连她都不由心生喜欢。
楚柔是个好人,曾经路过厨院看到在洗碗的小小阿温还给过她糖吃。
那是阿温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甜,那甜化在嘴里,却浸入心间。
阿温时而能见到楚柔却极少能见到那个传闻中的楚衡,所以街坊间传闻那么久,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没有这个人。
后来她在帮杂工们搬货的时候见到了楚衡。
也许是吧,但在欢喜阁除了那后厨的一帮厨子,老鸨养的龟公,几乎就没有别的男子了,更何况是个小男孩,看上去和阿温差不多大。
彼时的楚衡小小一个从后门窜了进来,一溜烟就没影了,不过阿温眼神好,看清了脸,有七八分像楚柔,估摸着就是那个楚衡了。
看上去虽然和她差不多大,但楚衡显然比阿温过的好多了,圆圆白白的脸颊,不像她,太瘦了,皮肤还黄,楚衡的头发乌黑柔软,整整齐齐的用发带束起,而她的头发却像稻草一样干枯,尾部还开叉,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阿温竟有些羡慕,他过的比她好很多,就算很多人都看不起他,但他却比很多人都过的好。
归根结底,阿温比了比,大概唯一的区别就是楚衡有一个做花魁的娘,可以庇护他,还很爱他。
而她呢,阿温想了想,她娘把她扔在欢喜阁门口时大约就没想让她从良。
她甚至现在都还记得娘亲转身就走时的决绝。
更新时间:2025-01-02 22:5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