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又一次吵架后,男友勒令我从他家里搬出去。
要是学不会念念的一半温柔大度,你便不用再回来!
也是从那一天起,他每天都会收到我的报备视频。
起初,沈暨不以为然,以为这是我低头认错的新手段。
时薇,别白费劲了,想回来你就只有接受念念这一条路可走。
其它任何,对我都是没有丝毫作用的!
一直持续了半个月。
有关于我的报备视频却突然断了。
沈暨也因此突然不习惯地慌了神。
不惜发动一切手段寻找着我的踪迹。
只因最后一个提前录好发给他的视频结尾是。
沈暨,谢谢你。
当你看到这的时候,我其实已经去世半个月了。
1
时小姐,您提前录好的那些告别视频我们这边已经替您剪辑好了。
请问您确定要分十五天,每天一条地同步发送给沈暨先生吗?
我确定!
......
又一次争吵。
从沈暨家提着行李箱出来的那一刻。
零下几度的气温浸得不禁让人心底都是发凉的。
刚刚的尖叫呐喊和啜泣仿佛还回荡耳边。
就因为我不同意让无家可归的宋念念暂时住进我和沈暨的家。
他为了达成目的。
不惜冲我发火。
时薇,你别忘了,这间房子的主人是我,而不是你。
要是我不乐意了,你也得走。
沈暨大抵也是忘了。
明明我才是他前不久求过婚的未婚妻。
所以他才会肆无忌惮地威胁我。
要是不肯暂时让那个女人进门。
便让我也住不下去。
沈暨笃定。
离了他。
我将再无安居之所。
我不屈服。
宁愿选择暂时搬离这个家。
临走时。
沈暨不以为然。
只以为我像之前的很多次一般。
轻松又拿离家出走和他赌气。
拿定心思等着他事后主动来哄。
于是这次。
他却是事先就逼着自己下定了决心。
咬着牙放下狠话。
时薇,要是学不会念念的一半温柔大度,你便不用再回来!
说好的。
不回来就不回来。
......
外面的寒风钻心的吹。
让人骨子里刺疼刺疼的。
化疗留下的后遗症让我本就比不上健康人那般能扛。
如今在这寒风里浸泡了半晌。
接通电话说完那最后的三个字。
无力感如洪水般向我席卷而来。
我脱力倒下时。
漫天的雪花如鹅毛般飘了下来。
这还是北城冬天的第一场雪。
却是欢送我离开的最后一场雪。
我其实早早便深知。
上天留给我的时间。
不多了。
2
一个月前。
我被查出遗传性肝癌。
妈妈就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
那个时候的沈暨还没有认识宋念念。
也是他最爱我的时候。
为了不让他伤心。
我没敢告诉他这个消息。
也没想让他知道。
起初的时候。
我积极治疗。
尽管医生告诉我化疗很疼。
还会变丑。
但我想。
能尽力多留在沈暨身边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毕竟我和沈暨,才刚订婚没多久。
都还没有举行婚礼呢。
上天还真是爱和人开玩笑。
也是从我开始化疗没过多久。
沈暨就认识了宋念念。
是个听话又懂事,还比我容貌漂亮的小姑娘。
听身边的朋友说。
沈暨好像喜欢上了她。
要什么买什么。
生怕让小姑娘有不如意闹脾气不满意的地方。
可我却知道。
只是因为我接受化疗。
开始变丑了。
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皮肤也开始变得蜡黄,发皱。
身材走样,整宿整宿睡不着。
就连精气神也逐渐萎靡了起来。
沈暨察觉出了我的不对劲。
但却被我用最近失眠,忧思太多的借口给敷衍过去了。
记得早些年陪沈暨一同白手起家的时候。
我落下过不少的毛病。
沈暨是知道的。
自然也就没轻易当回事。
只嘱咐我有时间就去医院看看。
我去了。
但是。
我是去和医生说放弃治疗的。
我不想在我死之前。
让沈暨的印象里只留下一个丑陋又不修边幅的时薇。
他应酬喝醉后吐露的那句。
现在的时薇大不如从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进入了更年期。
她永远留在我印象里的,还是二十几岁最好看,最让人心动。
让我深深铭记于心。
我想让自己体面的死去。
不想让沈暨对我现在的丑模样再耿耿于怀。
就是不知道。
要是沈暨日后知道了其实我变丑是为了能再多活几天的。
他会如何感想。
还会继续嫌弃我没有从前那般漂亮从容吗?
与此同时。
我做了一件希望让沈暨在我死后,
还能大概率记住缅怀我的事。
3
2024年12月5日。
也是我主动离开沈家的第二天。
正起床处理文件的沈暨不出意外地收到了我的第一份视频。
昨夜。
他如愿地接回了宋念念。
住进了这个曾经我和他共同的家。
手机邮箱提示音响起的时候。
沈暨不以为然地拿起。
没在意地扫了一眼。
是通过我的邮箱发来的视频。
沈暨皱眉。
像是没想到我才前脚刚走。
后脚就给他发来莫名奇妙的视频。
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沈暨耐着性子没去立即点开。
为的就是故意晾着我。
宋念念则趁机缠着他,
要把曾经我住过的房间重新整改一遍。
然后她住进去。
沈暨想到刚刚我给他发的视频。
一瞬间有种想答应下来的冲动。
他想让我知道,我离开他,得到的只有失去。
对他,不会有任何影响。
可张嘴的一瞬间,沈暨还是冷着脸给我发了条消息。
有时间发视频没时间回来?
久久没有得到我的回复。
沈暨冷笑一声。
长本事了,我等你回来后悔那天!
放下手机,沈暨应该愤怒的。
心里却莫名觉得空空的。
鬼使神差的,他犹豫了一下。
家里这么多房间还不够你挑?
干嘛非要选她的那间?
小姑娘撅着小嘴软软撒娇。
那间屋子阳光朝向好,还能看到别墅的后花园,人家喜欢嘛~
反正她又老又丑,你也不喜欢啦,还不如让给我住呢!
沈暨沉脸笑笑。
你说的倒也没错。
等她想明白回来了就让她去换间屋子住吧。
也算是让她清楚,别再整天吃力不讨好地闹脾气了。
最终还是允了她的小性子胡闹。
沈暨不会知道。
那间朝阳的屋子。
还是我在化疗那段时间里唯一能接触阳光,欣赏风景。
排解身体痛苦的唯一栖息处。
他轻松就拱手送给小情人了。
......
到公司的时候。
沈暨优先处理好了所有的加急文件。
间隙才询问了几个我日常的好朋友都无果后。
他忽然无比烦躁。
不会的。
以前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每次吵架,最多一两天我就会主动来找他和好。
哪怕赌气最厉害的那次。
我也给他留了无数我还爱他的端倪。
绝不会像现在一样悄无声息。
最终在去应酬的间隙。
他才选择打开了我发给他的第一段视频意图解闷。
4
这段视频拍摄于半个月前。
是我决定留点东西给沈暨,
为他拍的第一个告别视频。
我去了曾经我和沈暨白手起家住过的地下室。
那里年久失修。
已经很多年都没人住过了。
周遭环境也实在是太差了。
现在几乎是人烟罕至。
......
忆当年。
我和沈暨青梅竹马。
他是经济系的班草。
我是普罗大众里最不起眼的一员。
身边没有人看好我和他。
可他却从未看轻过我。
他说,想毕业后就创业。
梦想有朝一日成为商圈新贵。
带我过上不一样的新生活。
我便拼了命地为他攒钱做启动资金。
一份工不行,我打三份工。
没日没夜,透支生命一般。
就是想让沈暨没有后顾之忧。
梦想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
在这间破烂的地下室里。
我和沈暨度过了好多个春夏秋冬。
我们在这里吃过同一桶泡面。
盖过同一条潮湿发臭的毛毯。
盘算过等以后我们有钱了的第一件事要去干嘛。
甚至我们之间连很多个第一次也都是在这里发生的。
滴水漏液的地下室里。
我和沈暨双双许下以后要不离不弃许定终身的诺言。
也是在这里。
我和沈暨的感情发生了质的变化。
我再一次回到这的时候。
积灰的毛毯。
陈年破败的泡面桶和储钱罐。
历历在目。
面向镜头。
尽管我事先化了淡妆。
但生命和容貌垂败的迹象是挡不住的。
开口时。
泪花润透我的双眸。
几乎是连嗓音都在颤抖哽咽。
阿暨,我一个人回来了这里,或许连你现在也忘了。
我们曾经在这里明明还有那么多美好,可为什么......为什么后来就不复存在了呢?
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
沈暨他的确按照诺言带着我住上了大房子,好房子。
但却怎么也挡不住地就把原属于我的一整颗心。
不可置否地分到了别人的身上。
让我在每个孤独难熬的深夜。
都默默枯坐到天亮。
视频在我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终于停止了。
坐在车里的沈暨却是紧紧皱眉。
像是在思考,在回忆。
心脏最柔软的部分不可抑制的抽痛了一下。
沈暨的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敲敲打打。
直到打出的字一次次被删除。
他才忽然发现。
我的爱。
早就让他失去了对我服软的能力。
最后,他只在聊天界面打下几个字。
赶紧回来。
发完消息,他始终觉得心绪难安。
一种名为思念的情绪缓慢吞噬着他逐渐冷硬的心。
沈暨忽然无比烦躁。
直到跟了我们好几年的司机小陈主动问他。
沈总,薇薇姐她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
沈暨便强行让他自己回了神。
不屑的语气里,带着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慌乱。
时薇也算是这几年被我养得足够矫情了,现在居然和我打起了感情牌。
小陈,以后没我的吩咐,都不许在我面前提起时薇这两个字。
这一次我倒想看看,她究竟想闹成什么样!
狠话放完。
沈暨好像又有了底气。
他手指轻快了不少,在键盘上飞快敲打。
时薇,别白费劲了,想回来你就只有接受念念这一条路可走。
发出又撤回。
你实在不喜欢,我让念念以后都不出现在你面前。
这句话又被撤回。
他似乎很想补充些什么。
可最后,消息只停留在了。
赶紧回来。
这四个字上。
5
我醒来的时候。
是在医院。
医生告诉我。
是路过的好心市民半夜打了急诊亲自把我送过来的。
让我抓紧时间通知家里人过来签病危通知书。
由于放弃治疗和情绪反复多次崩溃。
我本来能活的日子又减少了一半。
可我在这个世界上。
除了爱我疼我的外婆。
早就没有其它任何亲人了。
我不想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徒增忧伤。
老人家年纪大了。
不是什么磨难都能扛得住的。
如果有。
沈暨勉强也能算一个。
我犹豫很久才去解锁手机。
沈暨的联系方式被我常年置顶。
只要我想。
我可以随时给他发任何消息。
放过去。
也只要他收到了我的求助消息。
无论何时何地。
他都会毫无疑问地把我放在第一位。
可恰恰在我即将编辑好文字犹豫要不要发送的时候。
沈暨反复撤回的消息先到达了。
心脏细密的抽痛。
我忽然意识到。
有人已经替代了我的位置。
沈暨的欲语还休。
是我们最后的体面。
这次。
我终是选择死心地放下了手机。
自己给自己办好了出院手续。
面对诸多好心医生护士的劝解。
我还是决心离开了医院。
我想。
我有权利选择该如何结束自己留在这世界上的最后时光。
......
2024年12月6日。
我的视频又发到沈暨的邮箱了。
这次。
他正任性缺席董事会在陪宋念念逛街。
看到我视频的一瞬间。
沈暨烦躁的啧了一声。
手机被按灭屏幕重新塞回兜里。
沈暨却总有些心不在焉。
我不知道沈暨在想什么。
但我想,沈暨大概是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创业有钱后的第一件事。
他答应要给我买世界上最好看最保暖的衣服。
还要带我去吃最贵最美味的佳肴。
他说。
我的小女朋友就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女人。
他终究还是没做到。
在我面前。
一次又一次地用工作忙,应酬多来推脱。
化疗的那段时间。
我也小声提醒过他。
想去买几件好看的衣服。
再去买一顶假发。
然后去学学化妆。
让自己在他面前收拾地好看称眼一点。
而正忙着安抚宋念念情绪的沈暨。
却是不耐又耿直。
你现在都这副鬼模样了,还想打扮给谁看啊?
你天天待在家里又不出门,除了我看你,还有谁会看你?
我都不介意,你也就没必要买了,给我省点钱不好吗?
可他又哪里没介意呢?
在陪宋念念逛街时。
他会着重挑选他自己所喜欢的。
时髦,新颖,又好看到让沈暨称心如意。
有一瞬间,沈暨大概是想起了我。
他忽然看着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一条白裙出神了很久。
然后,下意识开口:把那条裙子包起来吧。
店长亲自接待他,笑着道:这是上一季的滞销款,您女朋友如果喜欢,可以当成刚刚那些衣服的满赠送您。
沈暨愣了一下,心里莫名有些憋闷。
不需要满赠。
时薇虽然......
但也不必这么廉价。
店长表情尴尬,匆忙找补:您看,这条裙子,您需要什么尺码?
沈暨又愣住了。
他大概是记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买衣服了。
又或许。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我形销骨立的躯壳。
很久后他叹息了一声。
神情竟是我很久都没见过的温柔。
今天就不用了。
过几天…我亲自带她来买。
可是沈暨。
我已经不是那个想穿漂亮衣服取悦你的时薇了。
我的意思是。
我再也穿不了漂亮衣服了。
6
趁宋念念选衣服配高奢包包的间隙。
沈暨实在是无聊透顶。
才选择再一次地点开了我发给他的视频找乐子。
他大概也在琢磨着。
这次我又会继续耍什么新花样呢?
这次。
我带着镜头回到了沈暨向我求婚的地方。
我花了好多钱才勉强复刻出当年沈暨为我布置过的模样。
也是因为我身上钱不够。
去主动问沈暨要钱的那次。
才让他更加厌弃了我。
语气责怪。
怎么最近花钱这么多,也不知道省一点?
可沈暨他不知道。
我只是任性地把所有的钱都拿了过来复刻当年的黄粱一梦。
就连化疗时候给自己买抗副作用药和糖果的钱,也被我用光了。
期间我甚至不止一次希望。
如果有时光机。
那我一定愿意不顾一切地也要回到过去。
回到沈暨最爱我的那个时候。
但最后好像无论我如何用心费力。
就是复刻不出当年沈暨给我的那种感觉。
明明在这里。
玫瑰花海,浪漫烟火,亲朋见证。
我都努力找齐了。
可就是回不去。
我在视频里哽着声音问沈暨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回不到从前最相爱的时候了呢?
他给不了我任何即时答复。
可我却好像自己在心底隐隐知晓。
不仅仅是时间回不去了。
我和沈暨,也回不去了。
视频即将结尾的时候。
我没忍住问了沈暨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做的这些,其实都是在和你告别。
沈暨,你会为我伤心后悔,甚至哭泣,哪怕一会会吗?
......
视频到这截断。
手机屏幕里是沈暨那莫名有点黑了的脸。
刚刚的心软和思念荡然无存。
他沉声没说话。
屏幕上打完没发出去的话却暴露了他的烦闷。
别用这种手段吸引我的注意。
他从没说过不爱她。
只是再好的感情,也会有走神的时候。
而且,看到宋念念,他总会想起曾经的她。
时薇自己也淋过雨。
她应该是最能理解宋念念处境的。
却始终视她为敌人。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了?
一句话删删减减。
沈暨有忽然有那么一秒钟的心软。
一种名为思念的东西填满心脏。
沈暨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时薇,你回来,除了让念念离开,其他都好商量。
可这样。
会不会太骄纵了她?
直到宋念念贴心看出了他的端倪,直言问他。
阿暨,你是不是在担心时薇姐啊?
沈暨没作声,算是默认。
宋念念随即便给他看了我独自选择回家后,
陪着外婆度日的一张张照片。
都是笑容和自由。
你看,薇薇姐她现在过得很好呢。
你难道还要继续为她这种人担忧吗?
沈暨顿时气笑了。
只觉得我刚刚的所有。
特别是最后那一个突然的问题。
都更像是个笑话。
原来,她还是想回来的。
不过干嘛要这样骗我,她还真是不可理喻!
沈暨恼了。
当即只觉得面前的宋念念越看越顺眼了。
大概是觉得比我这种肆意玩弄他情绪的人好多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删掉刚刚打出的所有字。
毫不犹豫的对我道。
不会。一点都不会。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你这种人后悔哭泣?
你的离开,只会让我觉得庆幸。
视频的最后我落了一颗泪。
我想。
他大抵也不会知道。
宋念念给他看的照片,也是我发的。
我唯一为的——
就是独自走完这最后的时光。
不被沈暨打扰,
也是没有他的最后时光。
而他。
也在消息发出的最后,再次补充了一句。
时薇,有时候看到你耍的这些低劣的手段,我真巴不得,你直接死在外面。
他不知道。
他看到这些视频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而我即将发给他的视频。
便是我死前录下的最后一个视频。
沈暨,谢谢你。
当你看到这的时候,我其实已经去世半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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